它四周是拆迁完毕等待重建的废墟,只有它兀然在其中立着,既是绝望中萌芽的生机,又是寒风里未倒下的最后一根冬草。
我放下水果篮子,腾出手来,敲了敲陈姐家的门。
敲完,我听见木门里有窸窸窣窣的交谈声了,那短短一会儿像是飞快过了几十年,愈接近,我的心就愈跳到喉咙,要立即蹦出来。
这种逼近迸裂的心跳中,既藏着一种刻进骨子里的恐惧,也有一种即将愿望成真的隐秘快感。
这十几年里,我无时无刻不期盼着,再见她一眼。
终于,吱呀一声,门开了。
一个瘦弱的青年女人探出头来。她年轻,看面相是踏实肯干的那类,和她母亲有相似之处。
美中不足是,她瘦得像根摇摇欲坠要被风刮到的杆子,像绝食了几十天没吃饭,而再看我,圆润得像是抢了她几十天没吃的饭。
“您找谁?”她摆出疑惑的表情,问。
我掩盖住眸中失落,报了陈姐的名字:“我出差路过,想来拜访陈老师。”
她听了,却似乎比我还要失落:“您找妈啊。”然后恍然大悟似的:“噢,请进,请进。”说了两遍。
她把门全打开,示意我进去。
屋子里有股浓浓的中药味道,干枯草木熬成的味道,或者说,深冬生命枯萎的味道。扑面而来,我忍住了没咳嗽出声。
女儿倒比我欢快得多,她像进了自己家门,随意把一篮水果挪过低门槛,撂下。
然后,终于把我一路上所有谆谆告诫抛之脑后:“陈姐?你是陈姐吗?”
女人正在茶几准备给我们冲泡茶叶,动作顿了顿好一会,才说:“妈在两年前就死了。临终前,她说要把骨灰洒在地里。现在就在后山上,没找墓地,也没立碑。”
我看不到那一瞬间我是什么表情,可我知道那一定很难看。
事实上,女人也没有回过头来,她孱弱负重不起的身影仿佛在向我倾诉失母的脆弱,可惜,我再无力安慰她,因为或许,我比她还要难过一些。
我哭了。
喘不过气的压抑铺天盖地吞噬过来,我好似个哮喘病人,哭的又难听又难看,如丧考妣。
女儿吓坏了,跑过来,抱着我,也直哭。
女人听到声音转过身来,嘴一撇似乎也要掉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