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楼的时候却感觉客厅的气氛有些压抑，橘生下意识收起嘴角的笑意。视线望向餐桌，才发现家里来了客人。那女人留着利落的齐耳短发，面容却是温婉清丽的，与厉清的清冷美艳不同，她是温和的。不知为何，虽然从未见过她，橘生却觉得莫名的熟悉。
他愣了一会儿，才笑嘻嘻地坐到淮南的身边，开口问询：“家里来客人了吗？”厉清笑着回答他：“对呀，橘生，这是你姜……”话说了一半，脸上的笑意却又褪去，仿佛那下半句话难以启齿。一旁的淮南却突然打断了她，脸上平静，语气生疏却有礼：“是姜阿姨，橘生你跟我一起叫姜阿姨就好。”
听到这话，厉清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阴沉。橘生觉得他哥哥和母亲之间的气氛，因为刚刚那句话变得有些剑拔弩张。为了缓和气氛，他乖巧地笑着打招呼：“姜阿姨好。”姜叶静静地看着他，眼里都是温柔，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：“橘生你好，我是你妈妈的朋友。你果然像你妈妈说得那样，懂事又可爱。”
突然被不认识的人夸奖，橘生心里有些错愕，却也礼貌地道谢，只是不敢抬头看对方，只因为对方眼神有种说不出的炙热。淮南及时给他解了难，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到橘生碗里，低声道：“橘生，你最喜欢的鱼香肉丝，快吃，一会儿冷了。”
橘生终于松了一口气，低头默不作声地刨饭。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，压抑异常。等他终于把淮南给他夹的菜都吃完，就从饭桌上起身：“妈，我吃饱了，先上楼了复习了，我让我哥给我辅导下物理啊。”说着便拉起从头到尾几乎没动过筷子的淮南匆匆上了楼。
而楼下的客厅，姜叶状似不经意地对厉清说：“淮南跟橘生的感情好像很好？”厉清微笑道：“嗯，两个小孩儿从小感情就好。橘生很依赖淮南的。”姜叶也微笑：“那就好，我就怕淮南不喜欢橘生。”她从未跟厉清提起过，淮南小时候对她的敌意，所以厉清便以为她真的在担心这个。于是格外认真地道：“不会的，他是我的孩子，他不可能不喜欢橘生。”
姜叶愣了愣，拨弄着碗里的汤，不知道该怎么回这话。厉清却突然转了话题，笑着道：“一会儿我带你去你的房间吧，前几天我就叫人帮你收拾好了。”姜叶抬起头微笑，尽力掩掉眼里多余的情绪：“好啊。”
一进房橘生就反锁了门，他松开拽住他哥的手，抬起手腕上的手链晃了晃，微笑着道：“生日礼物，我很喜欢。”只是这笑意未达眼底，只显得刻意而生硬。淮南看着他微红的眼眶，心里后悔刚刚没能克制住情绪，才让他发现端倪。沉默半晌，轻叹一声把他拥入怀中，轻声询问道：“你猜到了？”橘生没有说话，只静静靠着他，只是半晌后淮南胸前的衣襟已经湿了一片。
凌晨两点，等确定橘生安稳睡着时，淮南才小心翼翼抽出被他压麻的手臂。窗外的月光打在怀里人的脸上，映出一片片干涸的泪痕。淮南手指轻抚他红肿的眼皮，眼里的情绪晦暗不明。过了好一会儿，才起身下楼，准备给他搓个热帕子洗洗脸。
到客厅时，正好碰到姜叶从厨房出来。她手里端着一碗甜酒冲蛋，微笑着对淮南道：“你妈妈说想吃我做的甜酒冲蛋了。你饿不饿，要不要我也给你做一碗？我看晚上你只顾着给橘生夹菜了，自己倒没怎么吃。”
淮南的脸上带着几分疏离，客气地拒绝道：“谢谢，我不饿。”侧身进了卫生间拧干一条帕子，就准备转身离开。身后却又传来姜叶的声音：“淮南，我们聊聊吧？”淮南慢慢攥紧手里的帕子，半晌才转身道：“聊什么？”姜叶看到他平淡的脸上，带着一分尽力克制的不耐烦，却并不觉得被冒犯，反而想起了很多年前，摸着自己肚子时小孩亮晶晶的眼眸，她微微笑道：“我想和你聊聊橘生。”
姜叶把甜酒冲蛋端到书房给了厉清，又回了客厅。一月的天气，总是透着彻骨的寒意。姜叶看淮南只穿了一件单薄睡衣，便特意沏了一壶热茶，才和淮南一起去了阳台。
坐下后，她给自己和淮南都倒了一杯茶，却迟迟没有开口。淮南并没有动她倒的那杯茶，指尖轻点桌面，视线落在远处被积雪压弯了枝丫的梧桐树上，漫不经心地开口道：“我把橘生照顾得很好。”
他一开口，姜叶就明白他在说什么，这是一个尘封经年，只有他们俩知道的约定。只是姜叶没想到，他一上来便开门见山，因此被打得措手不及。一时语塞，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少年凛冽的恶意。
淮南却并不给她反应的时间，转过头直直地盯着姜叶道：“姜阿姨，你的要求，我做到了。我把橘生照顾得很好，所以您为什么还要回来？”姜叶从淮南的眼神里，感受到了莫名的压迫。
她怀疑自己刚刚怎么会以为，面前这个少年还是当年那个小孩？不愧是厉清的孩子，这个年纪已然有了几分气魄。她低声叹息：“你和你妈妈，真的很像。”淮南没有回话，眼底的诘问之意却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少几分。
姜叶收回自己有些多愁善感的心思，又微笑着道：“你不用紧张，我不会带走橘生。只是橘生毕竟是我的孩子，我想见见他，即使不是以母亲的身份。”这话说完她微笑看着淮南，语气里透着诚恳：“淮南，阿姨要谢谢你，谢谢你把橘生照顾得这么好。”淮南却没在意他的示好，冷笑着开口：“我并不需要这多余的谢谢。只是没想到您是如此不守诺的人，所以您说不会带走橘生，要我怎么相信呢？毕竟您是一个言而无信、反复无常的人啊。”姜叶没想到他会如此咄咄逼人，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。
然而不等她开口，就被另一道声音打断：“淮南，你姜阿姨不需要让你相信什么。况且你姜阿姨是橘生的生身母亲，就算他们要相认也是人之常情。这件事跟你本就没有关系，也没有你置喙的余地。”厉清不知道什么时候，突然出现在淮南身后。淮南的背脊瞬间僵硬，他转过头就看到母亲脸上的不悦。
他放在桌上的双手越扣越紧，骨节也越来越明显，嗤笑道：“跟我没关系？恐怕这件事里，最有发言权的人就是我。或者你们大可去问问橘生，看看他想不想认姜阿姨这个所谓的生母？”话音一落，淮南就从座位上起身。和母亲擦肩而过的时候，他也根本没有转头看一眼。
淮南离开后，厉清脸色阴沉地站了良久。她心里纵然生气，却没有在此刻发作出来，敛去脸上神情，轻声宽慰姜叶：“阿叶，这孩子不懂事，他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。只是你和橘生之间的确不能操之过急。但你放心，我一定会想办法让橘生接受你。”而她对面的姜叶，沉默良久，却只是摇了摇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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