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拉加斯的名号对于喜酒的人一定不会陌生,如果说某个人嗜酒如命,而他又从来没有听说过,那么基本可以确定的是,其人是个卑贱的酒鬼。且不说喝酒亦有品之类的,冠冕堂皇的话语,对于所饮的酒是如何酿造都一点不通,那此类人平日里喝得契合“马尿”的称谓。对他们而言,酒不过是水的衍生,亦或是麻痹自己的毒药。
即是大致断定眼前是何人,孔老大更不敢贸然行事,他可是知道,但凡大人物必定有大脾气。想那“酒桶”既然在此醉卧,一定是乘兴而为,自己若是上前搅了对方的兴致,那后果可不是他能想象的。示意众人耐心等待,孔老大默然站立不做动作,他可不会放过与这类大人物打交道的机会。
其他几人眼见孔老大如此,也是不敢有所动作,只得是等待着,且看自家老大安排。就在众人踌躇之际,一阵寒风瑟瑟在山道之间鼓吹起来,立时,众人皆感脊骨刺痛寒战凛凛。须知山野中的夜半寒风非比寻常,一来是狂野无比,再来是野外人心孤寒更感苦冷。
亏得这阵风起,那山道上酣卧之人也不知是打了个冷战,也不知是一觉睡足,竟砸吧砸吧嘴,睡眼惺忪地爬将起来。孔老大见状正要搭话,却见那人晃了晃脑袋,觑眼瞅了眼周遭,也不理会众人,便是转身径自抬步离去。看其步履踉跄,似醉非醉,孔老大瞧在眼中,真担心对方那肥硕的身体会一不小心跌倒,反而殃及到在其身后的自己。
示意众人跟上,孔老大亦步亦趋的走在那人身后,好几次他都想开口问询,却总是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。要知道诺克萨斯在瓦罗兰可是一个杀戮冷酷的代名词,而作为诺克萨斯高阶酒坊使的人,其脾气秉性如何,他可是拿捏不准。虽然有心搭讪,但是相比惹祸上身,他还是显得更为谨慎。
山道上一前一后两拨行人,只是前者一人独行,夜色中身形晃荡不稳,飘忽不定。虽然他身形肥硕,但是步履轻盈非常,不一会儿就和后者拉开了距离。孔老大等人簇拥着缓行,不敢靠得太近。在铁脊山中行走多年,对于未知事物的判断他们还是有些斟酌,直觉告诉他们眼前的那人不能招惹。
山道不知几千台阶,蜿蜒向上直通冥冥夜空,也不知道久远前的山民,是耗费了多少心血才开凿出这样一条天路。寂寂山中,夜半安静非常。春寒料峭,便是鸟兽也懒得多发出一声嚎叫,以免那寒气入口,还要消耗许多体能去将其焐热。然而就在这时,忽然孔老大等众人闻听一阵雄浑歌声响起,便在空旷暗夜回荡,细听之下便是:
天地八荒一杯酒,日月为樽江河倾。
我把山海一壶酿,酣眠云野不愿醒。
也曾鲸饮黄泉侧,也曾斗酒平沙行。
千盏不醉何滋味,对酒狂歌聊慰情。
这歌声听得孔老大等人心潮澎湃,不由得念想起来,若是此时间能有酒吃,那可真是一件快然之事。当下众人心头一振,不由得皆是加快了脚步,想来是要赶紧回到走马川城,找个去处美滋滋痛饮一番。但凡夜寒风高,能有三两人围坐,吆五喝六痛饮一番便是人间绝好时节。
火把在山道中摇曳,暗夜里星星点点就像是将夜幕烧出一个个窟窿。几人走不多时,便是山穷路尽,此时间借着火光也是瞧得分明,众人身前正是一片不大的空地。循着望去,夜空下依稀可辨的是一条峡谷横亘,两边山峰相对而立,暗影幢幢虽然看不真切,却是能感受其险峻瑰玮。峡谷下正有“哗啦啦”水流声响,不消说,正是走马川无疑。
峡谷不知多深,水流声却是时急时缓,时而沉闷,时而轻灵。这景象孔老大等人自然司空见惯,然而有一人却是瞧得出神。正在空地上站定,孔老大眼见那“古拉加斯”一动不动望着远处发呆,清平夜色下其提着的酒桶香气四溢,让人闻来便已经醉了三分。
眼见如此景象,孔老大缓舒口气,暗自壮了壮胆,开口恭声道:“小可走马川城酒家孔二,敢问阁下可是诺克萨斯高阶酒坊使古拉加斯大人?”似是感觉这样发问有些不妥,他继续言道:“适才见阁下所拿器物上有标识,因此才敢贸然想问。晚辈也是略通酿酒手法,对古拉加斯大人推崇之至,若是有什么冒犯,还请不做计较。”他虽然断定此人身份定是“酒桶”,但猜测之下也给自己留了几分回旋的余地。
那人闻听转身看了看孔老大,即是憨然一笑,粗犷道:“哈哈哈,虚名而已,虚名而已,喊我‘酒桶’便是。此地夜半春寒,你们可要吃上几口?”说着他递上手上酒桶,那态度却是真诚。“既然你也懂酿造,那我们可要好好切磋一下,我平生最喜酒,自然也最喜酿酒。”说着他竟是收回酒桶,也不管孔老大等人动作,先是自顾自的仰头灌了起来。
孔老大闻听有些惶恐,忙是卑声言说:“大人讲笑了,大人讲笑了。我这山野村夫,不过是平日里随便鼓捣些水酒,哪敢与您坐论酿造之术。”话虽这般,他心中却有主意,眼见此人态度随和,他暗暗做起了盘算。“过了锁龙桥便是走马川城,如果大人不嫌弃,何不屈尊到鄙酒肆饮个痛快。正好今天猎得一只山熊,也可大快朵颐。”他想若能将此人留在酒馆三两日,那必定会有意外收获。
他心中只想若能和此人套些近乎,对方随便指点一二,那自己的酿酒技术岂不是可以精进许多,到时候酒馆中生意定会更加红火。想到这里他双眼诚挚地看着“酒桶”,见对方正在大口吃酒,不由得咽了咽口水,情不自禁地说道:“果然好酒,果然好酒。如此甘醇美酒,如此清郁酒香,我还是头一次见闻。”
古拉加斯饮罢打了个酒嗝,豪声大笑道:“既如此同去便是,我这仙液琼浆便暂且存放着,到了酒馆让诸位吃个痛快。”他捋了捋胡须,若有所思,少刻即是又说道:“你们可知这川中之水是何滋味,听闻此物乃是龙涎,不知道那魔龙的口水可比得过我这酒水?”他讲话神情认真,不见有半分打趣,只是所言说的事情却让孔老大等人面面相觑,一下不知如何回答。
“那毕竟只是传闻,这川水中有雪山融水,有泉水,还有溪水......就算是真的有龙涎,那也是混杂了其他味道的。”孔老大苦笑这说道,他感觉眼前的这位大人真是会难为人,不过话说回来,自己在这山中土生土长,还真没有喝过那走马川中的河水。
他身后有人闻听,忽地插口说道:“还有可能有些屎尿,那味道估计好不到哪儿去。”话语声起,立时引得一片哄笑。古拉加斯闻听也是晃了晃脑袋,继而笑道:“可知哪里能够下到谷底,不妨去尝上一尝也好验明正身。”听他讲话语气不是在开玩笑,孔老大立时有些错愕,呆立几秒钟后不断隔着皮帽搔头。
孔老大也知道大人物都有大性情,只是不曾想眼前这位大人竟有这般举动。这峡谷深得地方足有百丈,便是浅些的地方也有数十丈,两边陡峭山壁早就被雨水冲刷的光滑如镜,饶是他在这里生活数十年,也不曾见过有哪里能够下到谷底。他无奈地看向身边众人,想要看下有谁知道。只是眼见众人抓耳挠腮,那意思再明显不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