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声叹息让李浙南更为惶恐不安,他为自己古怪的身体状况感到恐惧,面前这个自称恋人的男人种种反应都让他不太踏实。他感觉自己就是踩在一团棉花上,好像什么都只有他的提问但没有回答。
苏讽说:“你跟我走。”李浙南便跟在他身后,赤足踩在地面上走路不会发出太大的声音。
他问李浙南:“要我背你吗?”
李浙南有些躲闪,他实在不想回味刚刚的痛楚,又不肯直接说出来,只好用看似懵懂的双眼看着苏讽。
苏讽了然,没再说话。
李浙南小心地避着落在地上的白色墙皮,还有昨天面具人失手打碎的玻璃杯,碎片没有被完全清扫干净。他踮着脚,跟着苏讽离开房间。
他是第一次看到房间外面的景象——一个破旧的疗养院。窗户上的铁网是防止病人跳楼自杀的,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,如果用手去抓,手上一定会沾满铁锈。
连着铁网的墙刷绿色的漆,大部分的地方都被人踩了脚印,附赠了没有被擦干净的污渍。连在一起的座椅积了一层厚厚的灰,甚至有野草从砖块的缝隙中冒出头来。挂在墙壁上的字画落满灰尘,在一片灰暗中能看出它原本的模样,头顶的白炽灯泡忽明忽暗,几只飞虫绕着它来回转,灯泡的玻璃外壳已经聚了一大块黑色的斑点。
窗外的天空是黄褐色的,卷着沙尘的风把天边染透了,此时淅淅沥沥地下着雨——说是泥点更为贴切。使本就排布白色污垢的玻璃窗上又多了几处点缀。
苏讽忽然停下脚步,回头查看李浙南是否跟上来。
他像个死人。李浙南盯着苏讽,他这么想,身体止不住地往前走,试图和苏讽再近一点——好像是他的本能。
“你的眼睛,很漂亮。”李浙南从喉咙里挤出的声音让两个人都感到诧异,他没办法控制自己,目光和身体都随着苏讽而去,仿佛他生来就该夸赞苏讽,日夜歌颂,直至死亡,如扑火的虫。
李浙南涨红了脸,他低下头,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。他试图说出一些话来缓和气氛,最后自己笨拙的语言让他彻底放弃解释。或许他本就是一个轻浮的人,见一个爱一个,又或许是因为他在失忆的情况下,什么都会信。廉价又可怜,在得不到苏讽的什么回应之后,他如此评价自己。
脑内兀地反复闪回一些零碎的片段,似乎和这双眼睛有关。苏讽转过身去,轻声道了谢。李浙南对他的客气感到奇怪,心里涌出的情感竟夹杂着被抛弃的莫名情绪。
他们之间气氛尴尬,保持着看似安全的距离,其实快苏讽两步便能并肩行进。李浙南仍用原来的速度缓缓前进。他想要去触碰苏讽,但之前的痛苦让他再次退缩。
苏讽不太在乎这些,看起来他和自己之间应该有些间隙的。对,就是这样。李浙南想道,不然不会让他自己在疗养院里待这么久。
疗养院外面停着一辆黑色的别克,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见了苏讽出来,把手里的烟掐了。他摆动着手臂,驱赶着奶白色的烟雾,说话的语气似有些埋怨:“进去得太久了,我还以为你还要呆一个钟头,没忍住抽了根。”
苏讽道:“没事,我坐后面好一点。”他拉开车门,李浙南清晰地看见苏讽左手中指上套着一枚素圈。戒指表面已经有了微小连片的划痕。
他下意识地去摸自己胸口的戒指,手指又莫名地被刺了一下。李浙南垂下了头,佝偻着身体上车。
坐垫摸起来毛茸茸的,比苏讽更像是活物。
“电椅。”李浙南突然愣住了,有人在他耳畔说话,他却看不到那个人,“想好了?”
轻柔的声音从左耳移到右耳:“人体如果接触到交流电,超过一百毫安,只要一秒……”